张新俊:清华简《系年》“曾人乃降西戎”再议
清华简《系年》“曾人乃降西戎”再议
张新俊
【摘要】《国语·周语》“王降狄师以伐郑”,韦昭注训“降”为“下”。战国秦汉文献中有“下兵”的说法,学者或据韦注为清华简《系年》“曾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”之“降”做解。通过对“下兵”的考察,我们认为“降”是不能训“下”的,当是“徵”之形近误字。
【关键词】《系年》 下兵 降 征
一 问题的提出
清华简《系年》第5~6号简因为涉及到西周灭亡的这一段历史事实,所以自公布伊始就一直倍受学术界的关注。尤其是对于简文中曾、申、西戎三国在西周灭亡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等问题,学者之间在理解上仍然存在不小的分歧。为了讨论方便起见,我们先把相关的简文录写如下(释文采用宽式):
(1)周幽王取妻于西申,生平王,王或取褒人之女,是褒姒,生伯盘。褒姒嬖于王,王与伯盘逐平王,平王走西申。幽王起师围平王于西申,申人弗畀,曾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,幽王及伯盘乃灭,周乃亡[1]。
先后有学者指出,《国语·郑语》中有以下两段文字,与上揭《系年》简文密切相关:
(2)申、缯、西戎方强,王室方骚,将以纵欲,不亦难乎?王欲杀太子以成伯服,必求之申,申人弗畀,必伐之。若伐申,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,周不守矣!缯与西戎方将德申,申、吕方强,其隩爱太子亦必可知也,王师若在,其救之亦必然矣。王心怒矣,虢公从矣,凡周存亡,不三稔矣[2]。
(3)周幽王伐有褒,褒人以褒姒女焉,褒姒有宠,生伯服,于是乎与虢石甫比,逐太子宜臼而立伯服。太子出奔申,申人、鄫人召西戎以伐周,周于是乎亡[3]。
上例(2)中的“缯”与(1)的“曾”及(3)中的“鄫”,只是同一国名的不同用字而已。同一个国名在典籍中往往有不同的写法,如“郐”国之“郐”,还有“会”、“桧”“侩”等多种异文,是其证[4]。(2)说“缯与西戎方将德申”,“德”是“感恩、感激”的意思。如《左传·僖公二十四年》“王德狄人,将以其女为后。”孔颖达疏“荷其恩者谓之为德。”[5]
《史记·魏公子列传》:“赵孝成王德公子之矫夺晋鄙兵而存赵,乃与平原君计以五城封公子。”[6]由(2)可知,缯与西戎都曾受到过申的恩惠,故与申关系密迩。《今本竹书纪年》在幽王九(公元前773年)年下还有一条重要的记载说:
(4)(幽王)九年,申侯聘西戎及鄫[7]。
《说文》:“聘,问也。”从西周到春秋时期,天子与诸侯或者诸侯之间互相派遣使者通问皆可称作聘。《礼记·曲礼下》:“诸侯使大夫问于诸侯曰聘。”孔颖达疏:“聘,问也。谓遣大夫往相存问。”[8]申侯既然聘西戎及鄫,足可以证明三个诸侯国之间不同寻常的政治互动关系。“若伐申,而缯与西戎会以伐周”,也预见了西周中央政府如果处理不好与申的国际关系,必将导致三国的联军来攻的被动局面。(3)说“申人、鄫人召西戎以伐周,周于是乎亡”,道出了周灭亡的直接原因,正是申、曾召来了西戎的军队,在申、曾、戎三方合围之下,西周灭亡。《史记·周本纪》说“申侯怒,与缯、西夷犬戎攻幽王。幽王举烽火征兵,兵莫至。遂杀幽王骊山下,虏褒姒,尽取周赂而去。”[9]《史记·郑世家》:“二岁,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下,并杀桓公。”[10]《今本竹书纪年》:“(幽王)十一年,申人、鄫人及犬戎入宗周,弒王及郑桓公。”[11]讲的都是同一件事。
不过具体到清华简《系年》“曾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”这句话,学术界对“降”字的解释,却是聚讼纷纭。到目前为止,先后有“降(投降)”“共”、“纠”等多种释读意见[12]。我在2015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,考虑到楚文字中“降”、“征”二字形近多有混讹的现象,认为简文中的“降”是“征”字之误,进而与《国语·周语上》中“王降狄师以伐郑”的“降”字联系起来,提出这两处“降”都是“征”的形近误字,当训作“征召”。(3)说“申人、鄫人召西戎以伐周”,其实已经讲得很明白了。韦昭训“降”为“下”,是不足信的[13]。
拙文发表之后,有学者对我们的看法提出了不同的意见。如王辉先生在2016年发表的文章中,认为简文“曾人乃降西戎”并不存在文字错讹的问题。韦注训“降”为“下”也并不错误。王先生说:
按:韦注是。“降”与“下”意思相近,古书常用“下师”或“下兵”表示出兵。前者如《战国策·韩策二》“果下师于崤以救韩”;后者如《战国策·秦策一》“亲魏善楚,下兵三川”高诱注:“下兵,出兵也。”《史记·张仪列传》“大王不事秦,秦下兵攻河外”,《汉书·高帝纪》“其以下兵于诸侯,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。”“降狄师”及简文“降西戎”之“降”应如韦注所言,意为下,与“下师”“王降狄师以伐郑”的“降”、“下兵”之“下”意思相当。《系年》“缯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”意即缯人于是发西戎之兵进攻周幽王,可见“降”自可通[14]。
王先生这个的说法得到了一些学者的赞同[15]。我们在拜读了王先生的文章之后,仍有一些不同的理解,在此想阐述一下我个人的一点陋见。不当之处,敬请方家批评指正。
二 “降”“陞”的构形
近些年来所公布的楚文字资料,让我们对“降”“陞”二字有了一些新的认识。这一部分主要讨论这两个字的构形和混讹问题。
楚文字中的“降”字,主要有三种写法:
第一种写法的“降”继承了甲骨文、金文的形体[16]。更多时候,楚文字中的“降”会“夊”形的末笔上添加一短横为饰笔,如《系年》45号简作
第二种写法是在“降”下加上“土”形。战国文字中从“阜”的字加“土”繁化,是很常见的现象[17]。这种写法的“降”字,过去仅见于燕国兵器铭文不降矛[18],后来在上博简、清华简中也相继出现过。
第三种写法则是在“降”下加上“止”,表示动词“降落”“下降”。这种形体同样可以在“夊”形的末笔上添加一短横,如清华简《命训》2号简的写法。不过,战国文字中经常出现省笔的现象,尤其是当一个文字中出现重复构件的时候,往往会把重复的一部分省去,何琳仪先生称为“删减同形”[19]。何先生的解析能否成立,还需要从上下文加以判断才行。楚文字中就有如下三字:
以上a、b两个形体完全相同,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,是否就是“降”所从的两个“夊”形省去了其中之一。a字清华简的整理者隶定作“
C形出自安大简,简文说“
楚文字中的“陞”字,在形体演变上有一部分是与“降”平行的,但要比“降”要复杂一点。如下面的形体:
第一种写法是从“阜”、“升”声,这种写法也是源自甲骨文[26]。不过声符“升”受文字类化的影响,与“降”所从的“夊”不容易区分。楚文字中的“阩”还有一种变体,就是把所从的“升”写成“
第二种写法,是在“阩”下部加上“止”符,一般都隶定作“
第三种写法是在“阜”形下加上“土”形。这种形体的“陞”目前在楚文字中仅此一见。
楚文字中还有一种类型的“陞”字,所从的声符与“升”稍有不同。如下面的两种形体:
S4这种形体,王辉先生认为是源自曾候乙墓编磬铭文上的“
楚文字中的“陞”“降”在大部分情况下是分别很清楚的,除了误释的因素之外,也有混同的例子。如清华简《命训》2号简“降之祸”之“降”写作
王辉先生认为清华简《系年》6号简“降西戎”的“降”写作“
三 “下兵”的语境
王辉先生提出,古书常用“下师”或“下兵”表示出兵,这是源自高诱“下兵,出兵也”的注解。我们认为高诱的注解虽然大致不差,但这只是一个比较笼统的说法,所以有深究一下的必要。
《周语·国语》中的“王降狄师” 、清华简《系年》中的“曾人乃降西戎”与《战国策》《史记》《汉书》中的“下兵”“下师”之“下”,恐怕不能做简单的比附。其一,“降”虽然可以训作“下”,但除了《周语·国语》中的“王降狄师”表面上可以看作“降师”在形式上的扩充之外,先秦典籍中并无更多“降师”的书证。其二,结合先秦文献来看,“下兵”“下师”都是有特定的语言环境的。
为了做进一步的讨论,我们先把王文中所征引的“下师”“下兵”四条例证,转录于下,然后再加以讨论:
(5)果下师于崤以救韩。《战国策·韩策二》
(6)亲魏善楚,下兵三川。《战国策·秦策一》
(7)大王不事秦,秦下兵攻河外。《史记·张仪列传》
(8)其以下兵于诸侯,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。《汉书·高帝纪》
例(5)出自《战国策·韩二》“楚围雍氏五月”条,其背景是楚国围困韩国的雍氏,韩国多次派使者向秦国求救,“冠盖相望,秦师不下崤”。后甘茂出面说服秦昭王,秦“果下师于崤以救韩。”[29]例(6)出自《战国策·秦策一》“司马错与张仪争论”条,张仪主张伐韩,对秦惠王说“亲魏善楚,下兵三川”,高诱注:“下兵,出兵也。”[30]例(7)是张仪对魏哀王的威胁之词,除了见于《史记·张仪列传》之外,相同的文字也见于《战国策·魏一》“张仪为秦连横说魏王”条[31]。第(8)条比较特殊,我们暂且留到后文再讨论。
除了王文所举出的几条书证之外,《战国策》中可以找到不少“下兵”的例子。兹举其中三例:
(9)今秦人下兵,魏不敢东面,横秦之势合,则楚国之形危。《战国策·齐策六》“燕攻齐取七十余城”条[32]
(10)秦下兵攻卫阳晋,必开扃天下之匈。《战国策·楚策一》“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说楚王”条[33]
(11)昔者秦人下兵攻怀,服其人,三国从之。《战国策·赵策二》“秦攻赵苏子为谓秦王”条[34]
与“下兵”意思相近的说法,文献中还有“下甲/下甲兵/下甲士”等说法。今略举《史记·张仪列传》中的几个例字:
(12)大王不与秦,秦下甲据宜阳,韩之上地不通;下河东,取成皋,韩必入臣。梁则从凤而动。[35]
(13)今王不事秦,秦下甲云中、九原,驱赵而攻燕,则易水、长城非王之有也[36]。
(14)大王不听臣,秦下甲士而东伐,虽欲事秦,不可得矣[37]。
(15)秦下甲攻卫阳晋,必大关天下之匈[38]。
例(12)中的“秦下甲据宜阳”,相同的记载在《战国策·楚策一》“张仪为秦破从连横说楚王”条,写作“秦下甲兵据宜阳” [39],可知“甲兵”是“甲”的同义复词。例(10)“秦下兵攻卫阳晋”,(15)说“秦下甲攻卫阳晋”。因此先秦文献中的“下兵”“下甲”“下甲兵”意思是完全相同的。
以上(9)—(15)例中,我们不厌其烦地列举了多条“下兵”“下甲”“下甲兵”的例子。把以上文献放在一起讨论,不难发现,在战国时期的文献中,凡是说“下兵”“下甲”者,其主语或是秦王,或是秦国、秦人,都是秦国出兵攻打他国,没有一条例外。前面我们说高注“下兵”是“出兵”,虽然意思大致不错,但结合先秦文献加以辨析的话,二者却又有差别。文献中“出兵”一词的主语则不限于秦,用在韩赵魏楚越等国身上也都无所不可。下面略举几个《史记》中例子:
(16)六年,韩、魏、赵、卫、楚共击秦,取寿陵。秦出兵,五国兵罢。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[40]
(17)臣请东见越王,令出兵以从,此实空越,名从诸侯以伐也。《史记·仲尼弟子列传》[41]
(18)赵括至,则出兵击秦军。《史记·白起王翦列传》[42]
(19)使楚杀田假,赵杀田角、田间,乃肯出兵。《史记·田儋列传》[43]
与“出兵”同义的,文献中还有“发兵”、“出师”“发师”等,它们的主语也没有任何地域或者身份地位的限制,普遍适用于个各个诸侯国。仍然以《史记》为限,如以下三个是“发兵”的例子:
(20)燕、代发兵击秦军,秦军破燕易水之西。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[44]
(21)于是秦昭王遽为发兵救魏。魏氏复定。《史记·魏世家》[45]
(22)楚发兵绝吴将盖余、属庸路,吴兵不得还。《史记·刺客列传》[46]
上面三例中,“发兵”的主语分别有燕、代、秦昭王、楚。以下所举是“出师”“发师”的例子:
(22)齐王大悦,发师五万人,使陈臣思将以救周,而秦兵罢。《战国策·东周》“秦兴师临周”条[47]
(23)夫穰侯越韩、魏而攻齐纲、寿,非计也。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,多出师则害于秦。《史记·范雎蔡泽列传》[48]
(24)诸将皆喜,许之,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。 《史记·赵世家》[49]
上面三例子,“发兵”“发师”的主语分别是穰侯、齐王、晋国诸将领。由此可知,“下兵”“下甲”等词出现的语言环境与“出兵”“发师”等略有不同,主要原因与战国时期诸各个侯国所处的地理位置密切相关。众所周知,在中国人的地理观中,很早就有西高东低的观念。战国以来的楚地文献中,所见较多。如郭店楚简《太一生水》说“【天不足】于西北,其上高以强;地不足于东南,其上囗囗囗”[50]。《淮南子·天文训》说“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,怒而触不周之山,天柱折,地维绝,天倾西北,故日月星辰移焉;第不满东南,故水潦尘埃归焉。”[51]。随州孔家坡汉简《日书》中有《岁》篇说“天不足于西方,天柱乃折。地不足东方,地维乃绝。”[52]这种观念由来已久,至今我们还保留着“西上”—“东下”,“北上”—“南下”的思维定势。秦处西土,相对东方六国而言就是“上”。秦军出关而东,多用“下”字。如《史记·苏秦列传》有一段秦正告楚的话:
(25)蜀地之甲,乘船浮于汶,乘夏水而下江,五日而至郢。汉中之甲,乘船出于巴,乘夏水而下汉,四日而至五渚。寡人积甲宛东下随,智者不及谋,勇土不及怒,寡人如射隼矣[53]。
“下江”“下汉”“下随”,都是相对于秦楚的地理位置而言。《史记·苏秦列传》中,秦正告魏国的书信中说:“秦下轵则南阳危”,《正义》:“南阳,怀州河南也,七国时属韩。言秦兵下轵道,从东渭桥历北道过蒲津攻韩,即南阳危矣。”[54]。明白于此,先秦文献中说道强秦对东方六国出兵的时候,每用“下兵”“下甲”等词,就很容易理解了。《史记·范雎列传》中,范雎对秦昭王说说:
(26)王下兵而攻荥阳,则巩、成皋之道不通;北断太行之道,则上党之师不下。
这是范雎对秦昭王的游说之词。“上党之师不下”,《正义》谓:“言泽、潞之师不得下太行相救” [55]。上党在当时虽然是韩国的领地,但“上党”在北边,自然地理的形势由高向低的缘故,可以说“下太行”。前面例(4)说“果下师于殽以救韩”,在同一篇中,甘茂对秦王说“秦师不下殽”,都是说秦国军队是否从殽山向东出击的意思。另外,《国语·晋语四》“二年春,公以二军下,次于阳樊。”韦昭注:“东行曰下。”[56]相同的记载,在《左传·僖公二十五年》作“晋侯辞秦师而下。三月甲辰,次于阳樊。”杜预注:“顺流故曰下”[57]。阳樊在今天河南济源境内,相对晋都而言,也是在东、南方向,所以把晋国军队进发的地方称作下。
前面例(8)是刘邦执得韩信之后,大臣田肯道贺的话。《汉书·高帝纪》说:
(27)陛下得韩信,又治秦中。秦,形胜之国也,带河阻山,县隔千里,持戟百万,秦得百二焉。地势便利,其以下兵于诸侯,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[58]。
《汉书》中的这段话差不多全袭自《史记·高祖本纪》。文中的“下兵”,与以上所举各例有所不同。“下兵”的主语是以刘邦为首的汉中央政府,要知道这时候刘邦已经做了皇帝,发动中央政府的军队去攻打反叛的诸侯王,完全是居高临下俯视东南的姿态,“下兵”一词,一是为了烘托出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,当然与长安“带河山之险,县隔千里”的地理优势不无关系。
上文我们讨论了先秦文献中“下兵”“下师”“下甲”“下甲兵”等出现的语境,其实是与秦所处的特殊的地理位置、古人西高东低这样的空间认识密切相关的。
下面我们再从曾、西戎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看,看看把《国语·周语》中的“王降狄师”、《系年》简“曾人乃降西戎”两处的“降”训为“下”, 是否具有合理性。
四 曾、申的地望
在传统历史地理学的研究中,探讨申国的地望的基点,无不从《汉书·地理志》出发。前汉志“南阳郡”下有“宛”县,注“故申伯国”[59]。《左传·隐公元年》杜预注:“申国,今南阳宛县。”[60]即今天河南省的南阳市。正好今天的南阳市境内有一个古地名缯关,见于《左传•哀公四年》:“楚人既克夷虎,乃谋北方,左司马眅、申公寿余、叶公诸梁致蔡于负函,致方城之外于缯关。”[61]清代学者江永认为,“缯关”的位置在“南阳府裕州,方城在裕州。”[62]根据方城县当地学者的考证,古“缯关”大致在今方城县北25公里独树镇大关口楚长城遗址[63]。《国语·郑语》有一条韦昭注说:“缯,姒姓,申之与国也。”[64]传统的学者们一直倾向于把方城一带的“缯关”与西周时期的诸侯国“鄫”相联系。
对申国的地理位置提出挑战的,是清代学者崔述。他在《丰镐考信录》中有一篇《辨申侯召戎灭周之说》:
申在周之东南千数百里,而戎在周西北,相距辽远,申侯何缘越周而附诸戎?黄与弦之附齐也,其国在楚东北,然楚灭之,齐桓犹不能救,远近之势然也。王师伐申,岂戎所能救乎?径庭之启曲沃以伐翼也,蔡之召吴与伐楚也,其地皆相邻接,故曲沃、吴得以因之。申与戎相距数千里,而中隔之以周,申安能启戎?戎之力果能灭周,亦何藉于申之召乎[65]?
后来的学者受到崔说的启发,逐渐认识到以往把申的地望定在南阳是不够合理的。童书业先生提出申有东西之别,西申之国似近骊山[66]。清华简《系年》的整理者在“周幽王取妻于西申”这句话的注释中,对“西申”有一个比较详细的解释:
《史记·周本纪》载幽王后为“申侯女”。《逸周书·王会》“西申以凤鸟”,何秋涛《王会篇笺释》据《山海经·西山经》有申山、上申之山、申首之山等地名,推断西申在今陕西安塞以北,蒙文通《周秦少数民族研究》之说略同,均以西申为戎。《秦本纪》云秦先人大骆以申侯之女为妻,“西戎皆服”,在周孝王时。《后汉书·西羌传》注引《纪年》云周宣王三十九年,“王征申戎,破之”。“申侯”、“申戎”均有学者以为即西申[67]。
苏建洲、吴雯雯、赖怡璇三位先生编著的《清华二〈系年〉集解》总结了学术界研究“西申”的三种主要观点,即陕西北部说,地近骊山说,宗周之西说,可以参看[68]。李峰先生注意到,《古本竹书纪年》中有“平王奔西申”的记载,1981年南阳市出土的南申伯太宰仲爯父簋,证实了西周晚期在南阳的申是被称作“南申”的。李峰先生进而提出,在周宣王在南阳建立南申之前,原先坐落在宗周西部的申已经存在,应该就是《古本竹书纪年》中的西申。李先生在《山海经·西山经》中找到了一个重要的地理坐标,即在洛水所出的白于山和泾水所出的泾谷之山之间,有申首之山,乃申水所出。以此为定点,李先生推测今天甘肃的平凉地区很可能便是西申的位置所在[69]。把申定在平凉地区,与地处固原一代的西戎接壤,二者建立起政治军事联盟对抗周王朝,以往存在的疑问都可以得到比较合理的解释。1972年甘肃灵台白草坡西周早期墓葬中出土的“伯
”诸器,李守奎先生认为“
至于说“曾(缯)”的地望,传统的研究一般认为有山东之曾、南阳之曾(缯)、湖北之曾。这三处的曾从在地缘政治上说,都不太符合与西戎临临近从而结成军事联盟的条件。石泉先生受童书业先生的启发,认为缯国当在关中临近西申与西戎处[71]。清华简《系年》公布之后,笪浩波先生提出,“西申在陕西北部,则西申的与国缯国也应该在陕西北部”的看法[72]。董珊先生认为,从结合考古发现来看,时代比较早的“曾”有三个:山东之曾,西周早期位于南方的曾、还有位于陕西和甘肃交通线上,可能处在宝鸡、崇信两点一线某处的的曾。后者虽然还不能确定其地望,但应该就是周末叛周之曾,也是西戎进入宗周的必经之路[73]。到目前为止,学者们对于西周晚期申、曾的地望虽然还没有最终得到落实,但大致来说,申位于镐京的西北方向,曾位于镐京的西方,则与事实相去不远。《古本竹书纪年》说:“(宣王)三十九年,王伐申戎,破之。”[74] 如果按照传统学者们对申、曾的地望的理解,周宣王三十九年的这次战役,王师不得不对西戎和东南申国双边作战,这显然是令人困惑的。蒙文通先生认为“申戎即姜氏之戎,即申侯也。”[75]现在看来,这个说法是有道理的。
申、曾二国相对的地理位置大致可以知道,再回过头来看对《国语·周语》“王降狄师以伐郑”这句话的理解。先秦典籍经常把“戎狄”并称。如《诗经·鲁颂·閟宫》“戎狄是膺,荆舒是惩。”[76]《国语·周语一》:“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,而自窜于戎狄之间。”[77]《左传·闵公元年》:“戎狄豺狼,不可厌也。”[78]《左传·昭公四年》:“周幽为大室之盟,戎狄叛之。”[79]或称作“戎翟”,如《史记·秦本纪》:谓秦穆公“自岐、雍之间,修德行武,东平晋乱,以河为界,西霸戎翟,广地千里,天子致伯,诸侯毕贺,为后世开业,甚光美。”[80]《史记·魏世家》:“秦与戎翟同俗,有虎狼之心,贪戾好利无信,不识礼义德行。”[81]狄其实也就是戎。如童书业先生怀疑“狄”也是羌族,本为西方“戎”种的一支。春秋时期晋国北部的无终之戎,可能是狄与山戎的混种[82]。林澐先生认为在西周、春秋时人的观念中,狄实际是包括在戎之中的。[83]戎狄远处镐京之西,曾也在镐京的西边,于周而言,皆堪称上方。按照前面我们对“下兵”等使用语境的讨论,处在宗周的周王,是不能下狄师的,曾人也不具备下西戎之师的条件。
五 下大王之兵
前面我们主要从地理位置上讨论了“王降狄师”、“曾人乃降西戎”之“降”不能训作“下”的理由。文献中虽然有“下兵”的说法,但扩充成“下某某之兵”书证则极为少见。《战国策·魏策三》“芒卯谓秦王”有如下一段话:
(28)王所患者,上地也。秦之所欲于魏者,长羊、王屋、洛林之地也。王献之秦,则上地无忧患。因请以下兵东击齐,攘地必远矣。……地入数月,而秦兵不下。……(芒卯)乃之秦,谓秦王曰:“魏之所以献长羊、王屋、洛林之地者,有意欲以下大王之兵东击齐也。今地已入,而秦兵不可下,臣则死人也。虽然,后山东之士,无以利事王者矣。”秦王戄然曰:“国有事,未澹下兵也,今以兵从。”后十日,秦兵下[84]。
“有意欲以下大王之兵东击齐”这句话中,根据黄丕烈的注,鲍彪《战国策校注》无“有意”二字[85],“有意”与“欲”语义重复,鲍注本似乎比较可信。“下大王之兵东击齐”是属于“下某某之兵”的句式。按照我们前文的讨论,除了秦国之外,东方诸侯国罕见有用“下兵”的例子。因此,《战国策·魏策三》中的这句话就变得非常可疑。我们怀疑这句话中的“下”字很有可能是涉上文的“下兵”而衍,如果删掉此处的“下”字,据鲍注本则作“欲以大王之兵东击齐”,句子就十分通顺了。所以,《战国策·魏策》中“下大王之兵”是不足为据的。王守谦等人的《战国策全译》本此句作“有意欲以大王之兵东击齐也”[86],无“下”字,较他本为优。但该书不出校记,又不知何据。
先秦文献中,“以/帅某某之师”、“以/率/将某某之兵”是最常见的句式。如《左传·僖公四年》:“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。”[87]《左传·宣公元年》:“晋荀林父以诸侯之师伐宋。”[88]《左传·襄公元年》:“晋韩厥、荀偃帅诸侯之师伐郑。”[89]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:“魏将无忌率五国兵击秦,秦却于河外。”[90]《史记·乐毅列传》:“乐毅于是并护赵、楚、韩、魏、燕之兵以伐齐,破之济西。”《索隐》:“护谓总领之也”[91]《史记·燕召公世家》:“王因令章子将五都之兵以因北地之众以伐燕。”[92]《史记·魏世家》:“(知氏)又率韩、魏之兵以围赵襄子于晋阳。”[93]“以某某之师”在事实上也是多方联军结成军事同盟,不过是由主导一方率领统一行动而已。先秦文献中常见的“征师”,很多时候是建立军事联盟前的一种外交活动。“征师”的一方,一般来说都是军事联盟的主导者。如《左传·僖公十六年》:“王以戎难告于齐,齐征诸侯而戍周。”[94]先秦时期除了中央政府之外,各诸侯国的兵力都比较有限,所以在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之前,都会用“征师”的形式,建立联合武装以壮大声势。《左传·昭公四年》楚灵王在申大会诸侯,大臣椒举对楚王说:“霸之济否,在此会矣。夏启有钧台之享,商汤有景亳之命,周武有孟津之誓,成有岐阳之搜,康有酆宫之朝,穆有涂山之会,齐桓有召陵之师,晋文有践土之盟。”[95]曾人联合申、戎的军队与周作战,周王征召狄人的武装攻打郑国,时有先后,其理不殊。
前面我们已经讨论过,从所处的地理位置而言,《系年》简中的“曾人”是不具备“下西戎(之师)”的条件的,《国语·周语》中的“王”,当然也不能“下狄师”。因此,我们认为“降”字党理解成“征召”之“征”的讹误,曾、周王分别是这两次军事行动的主导方。《国语》说“申人、鄫人召西戎以伐周”,可知曾、申两国在对周王室的战争中,确实是征用了西戎的武装力量。
六 结语
最后,我们总结一下本文的主要观点:
一,战国文字中的“征”、“降”二字,虽然大多数情况下分别得很清楚,但经过形体简省之后,也时有混讹现象。究竟是“征”还是“降”,常需要根据上下文才能加以辨别。古书在传抄的过程中,“征”“降”二字出现误写、误释的情况,也是很正常的。
二,战国文献中出现的“下兵”一词,几乎都是对针对秦国而言。在古人的地理观中,早有西高东低、北上南下的观念。秦国地处西方,对东方诸侯国用兵的时候,每用“下兵”一词,对东方六国而言一般不适合这一用语。
三,清华简《系年》中的“曾人乃降西戎以攻幽王”,《国语·周语》中的“王降狄师以伐郑”,这两处“降”字,均不能训作“下”。我们认为把“降”看成是“征”字之讹,训作“征召”,会合理一些。
四,《战国策·魏策三》中有“下大王之兵”之说,此处的“下”字,当为衍文。
注释
[1]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、李学勤主编: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书(贰)》,中西书局2011年,第138页。
[2]《国语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,第519页。
[3]《国语》,第255页。
[4]张俊成:《读〈左传〉脞录二则》,黄贤全、邹芙都主编:《西部史学》第一辑,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,第95—98页。
[5]左丘明著,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,第484页。
[6]司马迁:《史记》,中华书局2014年,第2894页。
[7]方诗铭、王修龄:《古本竹书纪年辑证(修订本)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年,第262页。
[8]郑玄注,孔颖达疏:《礼记正义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,第164页。
[9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188页。
[10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123页。
[11]方诗铭、王修龄:《古本竹书纪年辑证(修订本)》,第262页。
[12]苏建洲、吴雯雯、赖怡璇:《清华二〈系年〉集释》,万卷楼图书股份有限公司2013年,第63—64页。李松儒:《清华简〈系年〉集释》,中西书局2015年,第44—46页。王伟:《也谈清华简〈系年〉“降西戎”的释读—兼说“降”“
[13]张新俊:《清华简〈系年〉“曾人乃降西戎”新诂》,《中国语文》2015年第5期。
[14]王辉:《也谈清华简〈系年〉“降西戎”的释读—兼说“降”“”混讹的条件及“升”“”之别》,李守奎主编:《清华简〈系年〉与古史新探》,第487—493页。
[15]郑邦宏:《出土文献与古书形近讹误字校订》,中西书局2019年,第145页。张雨: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(贰)动词彚释》,辽宁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,2019年,第3、67—68页。
[16]刘钊主编:《新甲骨文编(增订本)》,福建人民出版社2014年,第791—792页。张俊成编著:《西周金文字编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,第773—774页。
[17]吴振武:《〈古玺文编〉校订》,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年,第38—39页。何琳仪:《战国文字通论(订补)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,第268页。
[18]汤余惠主编:《战国文字编(修订本)》,福建人民出版社2015年,第946页。徐在国、程燕、张振谦编著:《战国文字字形表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,第1967页。
[19]何琳仪:《战国文字通论(订补)》,第257—259页。
[20]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,李学勤主编: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(壹)》,中西书局2010年,第154页。
[21]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,李学勤主编: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(壹)》,第258页。
[22]李学勤主编,沈建华、贾连翔编: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【壹—叁】文字编》,中西书局2014年,第338页。徐在国、程燕、张振谦编著:《战国文字字形表》,第1967页。马继: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1—8文字编》,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,2019年,第1681页。
[23]周凤五:《清华〈保训〉篇文字解读》,载《出土文献研究方法国际学术研讨会会议论文集》,台北,2011年11月26—27日。此文未见,转引自刘丽《清华简〈保训〉集释》,中西书局2018年,第120—121页。张新俊:《清华简〈系年〉“曾人乃降西戎”新诂》,《中国语文》2015年第5期。
[24]徐在国:《上博楚简文字声系》,安徽大学出版社2013年,第868页。
[25]安徽大学汉字应用与发展中心编,黄德宽、徐在国主编:《安徽大学藏战国竹简(一)》,中西书局2019年,第134页。
[26]周忠兵:《释甲骨文中的“阩”—兼说“升”、“祼”之别》,《中国书法》2015年第24期。刘钊主编:《新甲骨文编》,第795页。
[27]李学勤主编,贾连翔、沈建华编: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【肆—陆】文字编》,中西书局2017年,第294—295页。
[28]李守奎、贾连翔、马楠编著:《包山楚简文字全编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,第507—508页。
[29]刘向集录,范祥雍笺证:《战国策笺证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,第1540—1541页。
[30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778页。刘向集录,范祥雍笺证:《战国策笺证》,第202—203页。
[31]刘向集录,范祥雍笺证:《战国策笺证》,第1273页。
[32]刘向集录,范祥雍笺证:《战国策笺证》,第710页。
[33]刘向集录,范祥雍笺证:《战国策笺证》,第794页。
[34]刘向集录,范祥雍笺证:《战国策笺证》,第1030页。
[35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783页。
[36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791页。
[37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779页。
[38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785页。
[39]刘向集录,范祥雍笺证:《战国策笺证》,第793页。
[40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91页。
[41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672页。
[42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834页。
[43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3208页。
[44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301页。
[45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243页。
[46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3055页。
[47]刘向集录,范祥雍笺证:《战国策笺证》,第4页。
[48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924页。
[49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152页。
[50]荆门市博物馆:《郭店楚墓竹简》,文物出版社1998年,第125页。
[51]张双棣:《淮南子校释(增订本)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,第276页。
[52]湖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、随州市考古队编著:《随州孔家坡汉简》,文物出版社2006年,第184页。
[53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743—2744页。
[54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729页。
[55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925页。
[56]《国语》,第374—375页。
[57]左丘明著、杜预注、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第490—491页。
[58]班固:《汉书》,中华书局1962年,第59页。
[59]班固:《汉书》,第1563页。
[60]左丘明着、杜预注、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第57页。
[61]杨伯峻注:《春秋左传注》,中华书局1990年,第1626页。
[62]江永:《春秋地理考实》第三卷,收入贾贵荣、宋志英辑《春秋战国史研究文献丛刊》4,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4年,第169页。杨伯峻编著:《春秋左传注(修订本)》,中华书局2016年,第1815页。
[63]贺金峰:《春秋“方城”城邑、缯关地望考》,《中国长城博物馆》2010年第3期。
[64]《国语》,第522页。
[65]崔述:《崔东壁遗书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,第246页。
[66]童书业:《春秋史》,上海人民出版社2019年,第45页注释124。
[67]清华大学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编、李学勤主编:《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(贰)》,中西书局2011年,第139页。
[68]苏建洲、吴雯雯、赖怡璇编著:《清华二〈系年〉集解》,第43—48页。
[69]李峰:《西周的灭亡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,2007年,第252—260页。
[70]李守奎:《清华简〈系年〉中的“
[71]石泉:《古代荆楚地理新探》,武汉大学出版社1988年,第88页。
[72]笪浩波:《汉东的
[73]董珊:《从出土文献谈曾分为三》,《出土文献与古文字研究》第5辑,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,第154—215页。
[74]方诗铭、王修龄:《古本竹书纪年辑证(修订本)》,第262页。
[75]蒙文通:《周秦少数民族研究》,《蒙文通文集》第二卷《古族甄微》,巴蜀书社1993年, 第56—60页。
[76]毛亨传、郑玄笺、孔颖达疏:《毛诗正义》,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,第1668页。
[77]《国语》,第3页。
[78]左丘明著、杜预注、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第346页。
[79]左丘明著、杜预注、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第1383页。
[80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55—256页。
[81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243页。
[82]童书业:《春秋史》,第111页。
[83]林澐:《戎狄非胡论》,《林澐文集·古史卷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,第169—175页。
[84]刘向集录,范祥雍笺证:《战国策笺证》,第1361—1362页。
[85]诸祖耿:《战国策集注彚考(增补本)》,凤凰出版社2008年,第1243页。
[86]王守谦等:《战国策全译》,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,第733页。
[87]左丘明著、杜预注、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第376页。
[88]左丘明著、杜预注、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第677页。
[89]左丘明著、杜预注、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第935页。
[90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75页。
[91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946—2947页。
[92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1883—1884页。
[93]司马迁:《史记》,第2241页。
[94]左丘明著、杜预注、孔颖达疏:《春秋左传正义》,第1383页。
[95] 杨伯峻编著:《春秋左传注》,第1250—1251页。
原文载于《中国文字学报》(第十二辑)